雪砬子县公安局门口那块红底白字的举报箱,每天都被塞得满满当当。
那些曾经敢怒不敢言的商人们,如今争先恐后地递上材料。
有的说以检查消防为名,暗示不给钱就让你关门大吉。
有的说他以环保审批卡脖子,硬生生把几十万的“赞助费”塞进了自己的腰包。
不给?他有的是办法让你乖乖就范,巧立名目,罗织罪名,直到你倾家荡产,跪地求饶。
而比这些经济问题更令人发指的,是他那座用权色交易构建起来的地下宫殿,紫玫瑰夜总会只是冰山一角。
为了牢牢控制住那些手握权柄的官员,王文武伙同袁姝丽,将一个个涉世未深的未成年少女,推向了那些油腻恶臭的酒桌。
有官员想反抗,想举报?王文武只需要轻飘飘地搬出他爹的名字——县纪委书记,王振东。
一封封带着血泪的投诉信,像冬日里漫天飞舞的雪花,铺天盖地般涌向公安局、纪委、甚至市里的相关部门。
这些举报信中,甚至牵扯出许多连陈江河最初都没有掌握的新线索,新的罪恶。
其中一封举报信,更是详细描述了王文武在一次商会酒宴之后,借着酒劲,性侵了一名年仅十九岁的女性服务人员。
女孩当时不敢声张,事后却发现自己怀了孕,王文武表面上温言安抚,答应会负责。
暗地里,却担心事情败露影响自己的“仕途”,派人将女孩打至流产,更把女孩的父亲打成残疾,女孩的家人悲愤欲绝,却因为惧怕王家的势力,只能忍气吞声。
如今,这桩被掩盖的罪行,终于随着王文武的倒台,重见天日。
随着雪片般的举报信堆积如山,那些原本还抱有幻想,以为王文武能像以往一样,在父亲王振东的庇护下平安脱身的涉案人员,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。
很快一波自首热潮掀起,而那些原本还咬紧牙关,拒不承认的顽固派,也在看到那些熟悉的字眼和触目惊心的指控后,很快便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自己的罪行。
而被单独关押,一直沉默对抗的袁姝丽,在得知王文武大势已去,那张平日里浓妆艳抹的脸庞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恐惧,承认了紫玫瑰夜总会的肮脏勾当,更指认了这一切背后真正的操盘手:
“是他,都是王文武,几年前,他找到我,说有个赚大钱的门路。用那些……那些小姑娘接客。”
袁姝丽低着头,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,似乎连回忆都让她感到不堪:
“我一开始是不肯的,这也太缺德了,会遭报应的。王文武说,风险他担着,好处大家分。每一次事成了,都给我分账,少则五万,多则十万。尤其是那次,好几个人一起来,事后……他给了我整整二十万。我也是财迷心窍啊……被猪油蒙了心……”
袁姝丽的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几乎变成了呜咽,诉说自己从年轻就坠入风尘,遇人不淑,总而言之,错的不是我,是这个世界!
不过这些话,还是等着去法院再说吧。
随着袁姝丽等关键人物的突破,那些曾经在王文武编织的权色网络中各取所需的政府官员,一个接一个地浮出水面,彻底落网。
雪砬子县官场这场风暴,终于开始向正中心移动,而这场台风的真正风眼,也随着调查的深入,开始从最初被推到台前的王文武身上,逐渐收拢、聚焦。
最终,汇聚到了另一个人身上,那个人,并非王文武这个招摇过市的马前卒。而是他背后那个沉默却拥有更大能量的男人——雪砬子县纪委书记,王振东。
一个区区招商局的科长,哪来这么大的能量,能让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官员心甘情愿地跳进他挖好的粪坑?
答案不言而喻,只有那个在背后,默默把握着全县股级以上干部人事任免建议权,甚至对科级干部任用都拥有一票否决权的男人,才能做到这一切。
将相关证据和分析向市纪委、市公安局汇报之后,针对王振东的拘捕行动,立刻得到了上级的批示,这几天,王振东因为儿子王文武的案件,已经被市纪委勒令暂停工作,在家配合调查,实际上等同于一种变相的软禁。
雪砬子县刑侦大队代理大队长陈江河,亲自带队,前往王振东位于县委家属大院的住所执行拘捕。
王明朝和马清汉两人,如今早已将陈江河视为刑侦大队的灵魂人物,为他鞍前马后。得到命令后,两人一马当先,率先冲进了王振东家的院子。
“王书记!我们是县局的!”
王明朝高声喊道,同时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房门,然而,客厅里空空如也。卧室、书房、厨房、卫生间……
搜了一通,王明朝脸色有些难看:
“陈队,人……人不在!”
陈江河快步走到客厅的茶几旁,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紫砂茶壶:
“茶壶里的茶水还是温的!他肯定刚走不一会儿!”
就在这时,马清汉也火急火燎地从书房冲了出来,手里高高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报纸。
“陈队!你看这个!”
那是一张本地铁路局发行的《列车时刻报》,马清汉将报纸摊开在茶几上,指着其中一行字迹:
“途径雪砬子到哈市的火车时刻上,有铅笔画过的痕迹!他是打算北上,去哈市躲起来!”
王明朝闻言,立刻凑了过去,看了一眼那被圈出的车次,急忙说道:
“那还用想?从哈市出境,他是想北上去鹅国!咱们现在就去火车站堵他,肯定还来得及!”
陈江河的目光,却停留在那张被随意丢弃在沙发上的报纸上,半天没有说话,他伸出手指,轻轻点了点那被铅笔圈出的火车时刻。
“我要是他,这张报纸就一起带走了。”
王明朝微微一愣:
“陈队,你的意思是……障眼法?”
陈江河点了点头:
“王振东这种老狐狸,如果真想跑,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?依我看,他真正的逃跑计划,应该是往南。从南边的口岸出境,转道东南亚,最终的目的地,恐怕是这些年他通过儿子王文武搜刮的民脂民膏,早就秘密转移过去的养老之地——漂亮国。”